最傻眼的还要属赵铁男。

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能再努努力，唤醒陈江河对他女儿的一片真情，万一他是个情种呢？

那好多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陈江河最后飞奔到他们家，跟他女儿拥抱在一起，出个旁白：“从此二人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现在看来，这“万一”恐怕是万分之一都没有了。

林厅长的千金都主动送手机，还特意留了电话号码，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自己拿什么争？拿他那点可怜的教育局长权力争？恐怕是拿头争都争不过，拿阳寿争，估计也够呛。

赵铁男只能暗自感慨：“果然现实和电视剧不太一样。”

陈江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了一句：“赵局长还有事吗？”

赵铁男脸上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斟酌了半天，最后只能无言地摆摆手，灰溜溜地走了。

陈江河拿着手里的新手机，叹了口气：

“这大小姐，还真是大小姐做派。送个手机都这么高调，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有背景，哦对，全世界确实都不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人家从小生长的环境，根本就没把钱当回事。别说三千多的手机了，恐怕三万多的手机，在林墨瞳眼里也就跟三百块的没什么区别。

诺基亚6600，彩屏，带摄像头，造型在当时相当前卫，俗称“胖六”。

这在2004年可是货真价实的高端机，那是自己只能在电子杂志里看到，没事拿出来对着照片看一看的存在。

陈江河一个月工资加上津贴，满打满算才六百多块，这手机能顶他半年工资。

林墨瞳临走时那句“这几天别关机”，显然不是随口一说，估计很快就会有联系。

陈江河不再多想，将手机连同盒子一起揣进兜里。

人情也好，利用也罢，对他来说，有价值的联系就是好联系。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烧烤店门口，师父周孟达正探头探脑地朝他招手，刚才被赵铁男和林墨瞳耽搁了一下，派出所的同事们估计都已经到了。

烧烤店的店面不大，拢共就摆了六张矮桌子，油腻腻的地面，墙角堆着成箱的啤酒，老板娘动作麻利地给陈江河他们这桌端上一个炭火烧得正旺的铁炉子，旁边是一盘子串好的生肉和蔬菜。

锈河市的烧烤，很多都是这种风格，自己动手自己烤，烧烤店只是给你提供了个能烧烤的场地。

“师父，您这请客也太抠门了吧？就找这么个地方？”

陈江河坐下就开怼，周孟达还没说话，派出所的田同所长先乐了，他拍了拍陈江河的肩膀：“江河，你就知足吧。要不是托你的福，咱们所里这帮人，这辈子能不能吃上老周请的烧烤都难说！”

桌上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周孟达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强辩：“嘿！你们这帮小子，埋汰谁呢！谁说我没请过？今天这不就请了吗？对了啊，一会儿点肉都悠着点儿，少点几串！我不是心疼钱，主要是怕你们吃不了浪费！那个一人先来碗方便面垫个底。”

玩笑归玩笑，肉串和啤酒很快端了上来，烤肉的滋滋声，碰杯的脆响，同事间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

田同端起满满一杯啤酒，站起身：“来，大家静一静！”

他环视一圈，感慨万分：“今天这顿饭，有两个意思。第一，是庆祝咱们所的江河和小周，不，现在是周副所了！庆祝他们立下大功，成功调到县里，给咱们青堆镇派出所大大的露了脸！”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田同的语气稍稍放缓：

“第二呢，也是给他们俩送行。”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微微一滞。

“年后，江河去县刑警队，老周去县局当副局长，以后虽然离得不远，但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机会怕是就少了，不说这些了，喝！都在酒里！”

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的一帮人，此刻都有些沉默，在一个小镇派出所待着，整天不是家长里短就是鸡毛蒜皮，拌嘴吵架是常态，真要分开了，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田同坐下后，凑到陈江河耳边，压低声音：“江河，你年轻，这次又立了大功，前途不可限量。路还长，一定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千万别因为一点小事就冲动，得罪了什么人，耽误了自己。你看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镇里熬到退休，无所谓了。你不一样，你这条路，走好了，指不定能爬的多高呢。”

田同这位老局长，今年已经五十三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印痕，头发也开始变得稀疏，与其说他像个局长，倒更像是个耕农。

听说他年轻时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刑警，侦破过不少案子。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上面的领导，就被一纸调令发配到了青堆镇这个偏远小镇，在派出所所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

从此不问世事，平日里连青堆镇都不离开，所有去县里市里开会学习的事全都交给周孟达或者其他年轻人做。

陈江河对田同的过去了解不多，只知道所里的人私下里都挺敬重这位老所长，说他业务能力强，人品也好，只是时运不济。

听完田同这番话，陈江河心里也有些触动。

或许是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也或许是物伤其类。他端起酒杯，敬了田同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过三巡，周孟达酒量不行，几杯啤酒下肚，就开始犯迷糊，话也变得含混不清，到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没了动静。

“这老周，又喝断片了。”

“我去结账吧。”陈江河起身，从兜里掏钱。

刚付完账，转身回到桌边，却看到周孟达正迷迷糊糊地从椅子上爬起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往桌子上没吃完的烤串堆里扒拉。

“师父，你干啥呢？”

周孟达含糊不清地说：“打包……打包，别浪费……晚上……下酒菜……”